
中华文化“继绝扶衰”之一页
张轨(254—314年),字士彦,安定乌氏(今平凉市)人。据《晋书》本传,张轨是汉初常山王张耳第十七代孙。张耳郡望开封,封地常山(今河北正定),其后代或居长安,后来开枝散叶,从关中迁居陇右。这是汉晋时期陇右大族生成的基本模式。迁居安定的张氏世为大族,世代孝廉,“以儒学显”。张轨父任太官令(御厨负责人);母亲出于狄道辛氏,亦属陇右望族。
张轨青年时有才名,仪表端雅。入仕前,他师从皇甫谧,隐于“女几山”(今河南宜阳县,接近洛阳)。中书监张华与张轨议论时政,惊叹其才。这说明在人才济济的洛阳,张轨的才华也十分突出。此后张轨曾任太子舍人、散骑常侍等。这些职位清要显美,是青年才俊的快车道。
按常理,张轨如果继续在洛阳任职,那他迟早会做到九卿以上的官位,可就在张轨政治成熟、亟待迁升的时期,“八王之乱”开始了,杨骏、贾南风、司马玮、司马伦、司马冏、司马颖等轮番出场,旋起旋灭,西晋政乱已是明摆着的事。张轨不再谋求洛阳任职,而是“阴图据河西”,准备去河西建立割据势力。
俗话说:“时势造英雄。”特定条件下,总会有人特立独行,或奋力一搏,或出人意外,以求取正常程序无法实现的收获。张轨在特殊档口的特殊选择,确实是其实力割据的关键一步。他把握住了时代契机。
永宁元年(300年),张轨离开洛阳,前往河西,出任护羌校尉兼凉州刺史。至此,他终于开启了龙归大海般的传奇。首先,他两次平定鲜卑之乱,斩首颇丰,“威著西州”。其次,他建学校,设礼乐,安辑百姓,择优而教;任用凉州贤明宋配、阴充、氾瑗、阴澹等,一时人才济济,“凉州号为多士”。第三,他大修姑臧(武威)城,南北七里,东西三里,人称“卧龙城”。第四,他还不忘表忠,惠帝有难,他也派兵勤王,惠帝因此加封他为安西将军。“张氏遂霸河西”,张轨终于成为河西霸主。
张轨独霸河西,也引起了悠悠众口和觊觎之心。东羌校尉韩稚刺杀秦州刺史张辅,引起了秦州动荡,张轨派军讨平之;酒泉太守张镇联合秦州刺史贾龛,欲取代张轨,贾龛以张轨人望隆重,不敢应允;梁州刺史张越(张镇之弟)欲取代张轨,张轨学习刘备,以退为进,引得群情愤激,然后他顺理成章,派兵讨平之。张轨逐步确立了他在河西无人撼动的权威。
此时的洛阳万方多难,步履维艰。张轨先后多次派人输送军队、兵甲、钱物等。老友傅祇、同门挚虞写信说京师“饥匮”,张轨立即“献马五百匹、毯布三万匹”。石勒部将王弥率军进攻洛阳,张轨立即发兵五千,助守京师。愍帝时,张轨又派兵三千助守长安。刘聪攻陷洛阳、俘虏晋怀帝之后,中原丧乱,百姓流离,河西一地尚称富庶安稳,所以,许多中原士大夫都纷纷来河西避难,“中州避难来者日月相继”,张轨从武威地盘里单独划出一片,设立武兴郡,以安置避难之人。
这是张轨在乱世里的温情之举。他确实是独霸一方,但他没有专权跋扈、作威作福,而是安辑百姓、崇文重教、勤政厉兵,用武威太守张琠的话来说,那是“刺史之莅臣州,若慈母之于赤子;百姓之爱臣轨,若旱苗之得膏雨”。说明张轨确实是高效而权威地治理着河西。
张轨心向朝廷、勤政爱民的背后,应该是他所接受的家族、师长乃至朋友群体的教育以及文化传统。正因此,他才能在凉州兴礼乐、立学校、举贤能、维护正统,坚决传扬儒家文化。产生于此时的著名的《西凉乐》,其音乐基础就是中原雅乐与龟兹乐舞结合的典范。
如果张轨治下的凉州没有强固的中原礼乐,又何来中西结合、风行天下的《西凉乐》?所以,陈寅恪先生指出:“西晋永嘉之乱,中原魏晋以降之文化转移保存于凉州一隅。”“秦凉诸州西北一隅之地,其文化上续汉、魏、西晋之风,下开(北)魏、(北)齐、隋唐之制度,承前启后,继绝扶衰,五百年间绵延一脉,然后始知北朝文化系统之中,其由江左发展变迁输入者之外,尚有汉、魏、西晋河西之遗传。”(《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》)陈先生是著名史家,其论断洞烛历史烟尘,睿智恢宏,深刻揭示了中华文化发展历程中存亡续绝之一页,令人敬佩!当然,陈先生的论断,也可以看作是对张轨“称霸”河西的性质定论和高度褒扬,因为张轨是这现象的关键主导者。
在五胡乱华、中原板荡、神州扰攘的危机时刻,广袤的黄河流域没有中华正脉的一席之地,而富庶安稳的偏居之地河西,居然令人惊喜地存续着中华文化的正脉,并且还有效传导到西魏、北周制度的深层,这既是中华文化博大精深、源远流长的体现,也是张轨对河西一地和中华文化护持之功的体现。(执笔:清辉编辑:王丽娜)